中华传统建筑之美,因情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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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烟台蓬莱八仙过海口圆月 图源:视觉中国

讨论中华传统建筑和建筑文化的方法和路径有很多种,先贤时哲已有不少论著。比如梁思成先生经典之作《中国建筑史》,展现出传统中国建筑学与现代西方建筑学的激荡、融合与互补,为中国建筑学进入现代学科奠定了基础;楼庆西先生的《中国古代建筑》,从历史文化遗产的角度创新性地描绘了中国建筑的独特性、丰富性以及中国古代建筑艺术之美。近年来,在此领域出版了不少相关著作,从不同角度谈及了中华传统建筑的主要特点、历史脉络及思想文化,颇有一些值得关注的地方。

独特魅力,营造“诗意的栖居”

林徽因女士对中华传统建筑研究的贡献,在某种程度上被她的文艺才情和丈夫梁思成的声誉所掩盖了。多年来,一直有建筑研究领域的专家积极呼吁,要重新认识与评价林徽因对中国建筑学和建筑事业的重大贡献。有学者强调,有必要就她“对中国建筑学术事业的先行者意义作一重新评价”;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如果把由中国近代首批建筑学者建立起来的中国建筑学术体系之核心,定义为中国建筑的历史与理论的话,也就是中国学者对中国建筑作出的建筑学专业的诠释,我们应该认识到:林徽因正是真正对中国建筑历史与理论作出主要贡献的学者,她是这一学科的奠基者,她是在思想上的先行者”。

在最近结集出版的《林徽因谈中国建筑》一书中,可以发现她确实无愧于“奠基者”和“先行者”的称谓。此书辑有她在1932年至1955年间的建筑文稿十余篇,展现了她对中国建筑深邃而富有深情的观念和评价。在她的写作中,既有学术的严谨性,又有面对传统建筑所感发的诗意和敏锐,让我们能直观地感受到中华传统建筑的独特魅力和中华民族“诗意的栖居”。这里特别想强调的是,作为中华建筑原创性美学概念“建筑意”之提出,不啻为石破天惊,中华建筑的诸多旨趣,尽蕴含于“建筑意”之中。这是她在中华传统建筑研究领域无法遮挡的、原创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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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谈中国建筑》,林徽因 著,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2025年出版

同样是对中华传统建筑独特魅力的研究,近年来有当代学人将视野聚焦在对传统建筑文化的追寻上。虽然关于中国传统建筑文化的论著已有不少,但陈新的这本《中国传统建筑文化概论》仍值一读。它以中华文明的发展脉络为线索,旨在呈现生动而立体的中华建筑文明画卷,着力于解读中国传统建筑的历史演进、哲学思想与艺术成就,尤重于探讨“天人合一”的营造理念、建筑文化起源、建筑美学、建筑流派等内容,揭示建筑背后的人文精神与社会伦理。在其看来,中国建筑不仅承载着先民对自然与生活的深刻理解,更反映出中国传统哲学与艺术审美、社会伦理的深度融合。本书从系统性、多维度的视角,全面梳理了中国建筑文化的历史脉络与核心精神,强调“在全球化与城市化浪潮中,重新审视中国传统建筑,不仅是对历史遗产的珍视,而且能为现代人居提供文化根基与创新灵感”。

《中国传统建筑文化概论》,陈 新 著,清华大学出版社2025年出版

建筑之美,因情而自然彰显

有学者把对中华传统建筑独特魅力的研究,集中在空间艺术和美学的分析上,如俞文斌《中国传统民居建筑空间艺术与美学研究》。此书系统分析了中国传统民居建筑空间的价值内涵、艺术特点、与环境要素的关系等,分析其在世界建筑艺术宝库中的独特地位,认为今天的我们更加需要挖掘和传承中国传统民居内在的艺术和美学意义,从而为当代住宅建筑空间设计提供参考与借鉴作用。

在中华传统美学的观念中,“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是一个广为人知的论断;我们可以在这一论断上,进一步挖掘中华传统建筑之美最为要紧的地方,即:“建筑之美,因情而彰”——中华建筑之美,不但是因人而发生、彰显,更因为有人之“性情”、山川大地之“本情”、建筑营造之“合情”,从而显得尤为深厚弥远。

所谓美与人之“性情”,简而言之,即是:外物并不能超越人的审美体验而成为“美”,而不同时代、不同人对同一外物会有着不同的审美体验;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心境之下,对同一外物的审美体验也很有可能是不同的,“美”离不开当时、当下的人的心境。宗白华先生说过:“一切美的光是来自心灵的源泉:没有心灵的映射,是无所谓美的。”

太原古县城 图源:视觉中国

这里所谈的美与山川大地之“本情”,涉及到了中国传统地理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念:中国古人认为,山川大地并非全客观的、无感情的客体对象,它也有着与人相同的情感,只不过这种情感需要人的细细品味和认真探究才能发觉。这种“地理之情”与“人类之情”相通,并且会因为有着不同的情感而与人产生不同的反应。如《发微论》所说:“夫地理与人事不远,人之情性不一,而向背之道可见。”这种“地理之情”正如“人类之情”,是在具体情况和环境中的自然流露,如君臣之义、宾主之谊、兄弟之亲、仇敌之恨、陌路之交、冤逆之气等等。这些情感有友好的,也有恶意的,友好的适宜于人的居住或安葬;反之,那些不友好的情感则不适宜人的居住或安葬。

中国古人通过建筑这一既主观又客观的媒介,将人之“性情”与山川大地之“本情”统一起来,在建筑中不但蕴含着人之丰富情感,更顺从了山川大地本有之情。这即是建筑营造之“合情”。

当代西方生态观强调重建人与生态系统的关系,提出要把自然界的生命、有机物和无机物都作为整个生态的有机统一体考虑,形成全新的“生命共同体”体系——其实,古人这种建筑营造之“合情”,就是这种人与生态系统关系的真实体现。这种“合情”不仅仅是“生态的”,更是“文明的”;不仅仅是“自然的”,更是“心灵的”。

“情理共振”,乃是中国智慧

对于这种“建筑之美,因情而彰”,王振复先生在《中华建筑美学》的相关论述中已有涉及。他认为,在传统建筑时空意象中,蕴含着大地文化、大地哲学与大地美学。他将中国建筑最根本的文化和哲学理念,落实到了“大地”一词。这个“大地”,既非西方传统意义的“田野”或“土地”,也非现代文明意义上的“地球”,而是一种与人血肉相关、“亲和统一”、既外在又内在、既经验又先验的特定时空;在此间的建筑,则体现出“人与自然不断进行亲密对话的一种奇妙的文化方式,它令人深为感动地体现出‘宇宙即是建筑,建筑即是宇宙’的恢弘、深邃的时空意义”。

《中华建筑美学》,王振复 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出版

这种“亲密对话”,即是“物我皆有情”。这种“有情”,分为两端又合为一体:一端源自于人对大地的敬仰崇爱之情;一端源自于大地对人的眷顾爱护之情,此两种情在“建筑”这一特定的中介上,又合为人与自然不分彼此的“亲和之情”——即在此“大地”中的人与自然之间通过建筑展现出来的“合情”。

这种“合情”,我认为即是林徽因所提出的“建筑意”,或者如王振复提出的中华建筑美的“模糊领域”,它们实际上揭示了中国古代建筑美“诸多因素”的一些有机联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相互融汇、往复交流,也就是“有机一体”。中国古代建筑美与自然的关系,体现出“天人合一”的审美理想和人生追求。

悬空寺 图源:视觉中国

另外需要看到,中国古代建筑文化是礼(伦理规范、实用理性)与乐(首先诉诸于情感的艺术与审美)的统一,“是内在的令人意志整肃、发人深思的实践理性与外在的令人精神愉悦的情感形式的和谐,是各种建筑要素(包括了建筑群落、建筑个体及各类建筑样式艺术)在不同程度上达到‘理’与‘情’的‘共振和谐’,具有以伦理(实践理性)代宗教、宗教伦理化的情感方式”。

此处的重中之重、关键之关键,就是这一个“情感方式”:这个文化最终的体现、落实、持续,还是要以情感性的方式来完成,其背后实质就是中国特有的哲学精神和智慧。正如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中所言:“中国哲学正是这样在感性世界、日常生活和人际关系中去寻求道德的本体、理性的把握和精神的超越。体用不二、天人合一、情理交溶、主客同构,这就是中国的传统精神,它即是所谓中国的智慧。”因为只有在中国人这个特有的精神或智慧传统中,才能真正体现出“情理共振”,也才能真正通过人之“性情”、山川大地之“本情”、建筑营造之“合情”,完成和彰显中华传统建筑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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